交換日記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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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換日記15

「長大,從來都不是無趣。長大,是有更大的海.闊.天.空。」- 妙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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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張震嶽的《長大是件麻煩的事》-「腦中一直在想剛才的作文題目/ 長大了之後你要做什麼事」。

小時候,曾經在幼稚園的課堂裡大聲朗讀出我的夢想﹕「我長大後要做媽媽,因為做媽媽可以成日訓晏覺,同埋打人。」然後,全班同學及老師都哄.堂.大.笑。現在想起來,很欣賞小時候的自己,眼光已經放得無限遠。畢竟到了大人的世界,才發現大部份女人的終身職業都是找一個好伴侶,然後組織屬於自己的一個家。

長大後,接觸的事多了,世界變得比從前更多樣化更有趣。頃刻覺得小時候的夢想很沒有大志,於是更努力向外走,想打造出屬於自己的天空。每天忙著跟不同的朋友見面,吸收不同的資訊,以為自己有了更海闊天空的世界。

然後,爸爸不在後的日子,世界停頓了一段時間。此才發現,過往之所以能一直無後顧之憂的向外走向前衝,是因為我知道有一個家,裡頭有那麼一個他,無怨無悔地支持著自己。一個人,要學會的事要面對的心情有很多。

最後我才明白,長大,的確是有更大的海闊天空。因為有了這一層對至親死亡的領悟,你會發現,身邊的人對自己好不是理所當然、朋友多不是等於你很懂人際關係也不等於你很成功。長大後的海闊天空,應該是在心裡的。因為有了海闊天空的心,你才能看清身邊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從而珍惜這些人、為自己得到這些而感恩﹔亦因如此,才能真正觀照世界各處發生的事,體會每一股無力感,思量在無力感包圍的世界中如何從自身做起,為值得關心的人事地盡一份小小的力。

去年的七月十四,我夢到了你,你對那時打從心底裡無力的我很是擔心﹔今年的七月十四,我早早入睡卻沒有如期望中夢到了你。或許,我真的成長了,即使只是那麼的一點點,但我學懂了從愛惜自己中更愛你。

破地獄與白菊花(頭七版)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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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原來已看過黃詠詩好幾個劇目。比起《香港式離婚》《寒武紀與威士忌》、和《賈寶玉》,《破地獄與白菊花》的黑色幽默更為明顯,以嬉笑怒罵的形式把活人為死人所舉辦的道教打齋破地獄儀式來個大拆解。同行的友人離場時說:「還不錯嗎,真的幾好笑。」我苦笑了一下,大抵真的因為經歷了至親的生離死別,你才會讀得出那似笑非笑的背後一份蒼涼和孤獨。

黃詠詩這一個劇釐清了很多打齋的規距與謎思。的確,六十歲前死的人,是不幸,是陽壽未盡,是哭喪,其喪禮因而與六十歲後死的人是完全不同的。門口不可掛燈籠、點白蠟燭、破地獄等都是哭喪才能做的事。劇中她的麻麻雖然是笑喪,她卻依舊在自篇自導自演的偽自轉舞台上破了地獄,剛巧我看的這一場還請了何韻詩上台幫手打齋。在這些看似庄嚴的儀式背後,小孩依舊在嬉鬧,長子依舊的迷罔,這樣的儀式到底對死的人有什麼意義,對生的人有什麼幫助呢?

又跳又笑的場面背後,讀出了黃詠詩對至親死亡的無力,想哭又不能哭的的無奈。這種性格大刺刺如她也如我的人,比感性的人其實更不懂得面對死亡。我們對至親的離去不是不難過,而是我們找不到宣洩的方法,我們的情緒發洩總是要delay。我們對哭感到別忸,我們不習慣這一種生理分泌,我們在笑中尋找哭的方法。劇中黃詠詩在麻麻的喪禮中獨自一人離開了場地,走到街上唱著陳奕迅《月球上的人》,無樂器的伴奏,只有黃詠詩心底真實的聲音。透過大聲公傳來的歌聲更是空洞虛寂。

回憶哄騙我但凡失去也是美/共你一分鐘/都足夠我生醉夢死/如懷念也是有它限期/明日我便記不起/從未來再見遺憾舊時不太會戀愛/願我永遠記不得我正身處現在。

這夜,我記得我身處現在/我總遺憾我不太會愛/我記起每一個失去的人/我的懷念沒有限期/我不夠醉不能睡所以沒有夢/離開你們的每一分鐘/我都無法哄騙自己但凡失去也是美。

七月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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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四的晚上,我最想念的人回到了我的身邊。在睡夢中,他緊握了我的手,平伏了我糟亂的心情。

在夢中,我問他:「我們以後也以這一種方式見面好不好?」

我懷疑這是否真的只是一個夢。這幾年,每當我處於低潮的時候我總夢到他,我總是很真實地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體溫。我懷疑這是否只是一個夢,他在我身邊擔心我的感覺是那樣強烈,我彷彿嗅出了他的氣息。我懷疑這根本不是一個夢,這些年來,我和他的關係根本一直這樣在如夢中的存在著。

醒來後的手心,猶有餘溫。想起在夢中我硬把冷凍的手塞進你的大手中,你無奈且一副頂唔順的樣子,嘴角卻偷偷上揚了。那時候,我心裡想:女兒果然是爸爸前世的情人!

下一世,再做你前世的情人,好嗎?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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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60

1825

43800

2628000

157680000

年月日,時分秒,

這些,都是思念的數字。

今天我放了自己半天假,買了香燭冥強四季衣服,走了很遠的路,想一個人跟你說說這157680000 秒以來所累積的話。看着你的照片,我說了很多的話,庄了很多注香,流了很多的淚。燒着冥強,我更明白到,過去的我,沒有為你做過什麼;現在的我,亦只能為你焚燒這些。

離開的時候一陣風突然吹來,吹乾了我的淚。雲淡風輕,我知道自己能夠做的,其實是更好好的生活。

爸爸,我很想你。

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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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一周年。想起去年的今天,我在office 內慌張的send 了好幾個message給我那些日本好友。朋友一個一個地回覆,那一句「私は元気です」(我還好),又或者「私はまだここにいます」(我還在),都像把我心中的石頭一舊一舊地搬走。可那個跟我感情不錯,住在日本東北的朋友,沒有覆。如針坐氈地坐了好些天,終於收到他安好的email。縱使我其實沒有跟他有很深很深的交情,但那一刻的如釋重負,令我恍然大悟到,原來,我已經不起生命中再突如其來地失去一個人。

這半個多月,只差一點點又突如其來地失去一個人。當那一種死亡與失去的感覺重臨,才發現心中的恐懼與負擔這些年來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在戲院中看着 “The extremely loud and incredibly close”, 感受那消失的8分鐘,一個人在戲院中流淚流過不停,原來失去爸爸、目賭好友自殺、與他撞車的陰影,這些年在我心間不知不覺地成了一舊又一舊重重的石頭。記憶重臨,那些石頭就壓在心中,吃不下睡不着,石頭霸佔了我體內所有的空間,重得連呼吸也覺得很困難。

take a lot of deep breath these days. 只有深呼吸,才可勉強騰出一點點空間,吃一點笑一點,and told myself life goes on..

紅花坂上的海(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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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很宮崎駿的一套電影。

依舊很宮崎駿,是因為這套以保育歷史古建築「拉丁樓」為主線的電影,其實還是貫徹了他一向於電影中探討人類與大自然關係的方針。電影中的「拉丁樓」,包容了林林種種各有特色的學會,那些天文學會、哲學學會、文學學會,彷彿通通在經濟急速發展底下所不能包容的事物與不被重視的知識,都融洽地共存在這一幢歷史建築之中。可這些被視為低經濟效益的事物,隨着拉丁樓面臨的拆卸危機而受到威脅。群起反抗的學生,為反對拆卸而努力抗爭,除了引發電影後期一連串的保育事件外,也牽起了男女主角之間平淡卻老土但又單純的戀愛。男女主角面對疑是兄妹之謎,還是鼓起勇氣向對方表白。我愛你,不論我們之間有着什麼關係,我還是愛你,就是這樣簡單。單單是女主角這一份大無畏,就已是很宮崎駿對女性的情懷。

不宮崎駿,也是有的。除了畫風與分鏡等等的處理外,電影對愛情的描述的手法與刻劃之多,也確實令人感到他的突破。畢竟他的電影甚少簡單而直接地描述一段感情的發展,記得從前看他的《哈爾移動城堡》,男女主角的感情線還是要到尾尾的最後一個鏡頭才有個正式的交代。《紅花坂上的海》的感情線,可說是讓我這一個宮迷看足了隱。

由宮崎駿兒子宮崎吾郎執導,相比於其對上的作品《地海傳說》,其實已是相當不錯。劇本回歸平淡,小品之作,畫面處理、分鏡過場等雖然可處理得更好,但對男女主間之間的愛情、女主角對爸爸的親情、年青人之間的熱情、對保衛歷史的激情、戰火中的兄弟之情等等的情感刻劃總算真緻細膩。配上動人的配樂,確實還是一套很有可觀性的小品。

電影中有一段說話很精彩,其中一句是這樣的:「如果我們抹殺過去,不保護自己的回憶,我們那能建設將來!」就是啊,不論是自己個人的過去,還是社會集體的過去,如果連自己都不能或不去保護和捍衛,我們又能如何成為一個人,我們的香港,又可以剩下些什麼,又能怎樣前進呢?

愛留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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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寫劇本,腦海曾經出現了這麼一個小故事:

上帝是公平的,每個人都有一百歲的壽命,只是會以不同的形式存在。如果你在地球上生存了50年,那麼你的生命亦將有一半時間在另一個地方生存下去。沒有人知道另一個地方會否比所謂「生前」的更好,情況就如搬家一樣,搬到另一個地方而已。因此,難過的不是死亡,是離別。死亡與離別都是痛苦的,但離別的痛苦是可以復原的,因為你知道,終有一天,你們會重聚。

G, 離別是痛苦的,但抱着你與monchu 17年以來的記憶,你們終有一天會重聚。她總是在另一個地方生存着,至少,一直生存在你與你家人的心裡。

跟你分享這一段我愛的quote:

“Life is made up of meetings and partings. People come into your life every day, you say good morning, you say good evening, some stay for a few minutes, some stay for a few months, some a year, others a whole lifetime. No matter who it is, you meet and then you part…I think I wished for you all of my life time…but now it’s time for us to part.” (315)

Cecelia Ahern “If You Could See Me Now"

加油。

最後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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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年老的狗狗在寒冬中病倒了,為之擔心祈禱之餘,腦袋裏揮之不去的,是跟我家小兔的最後的時光。

與友人的短短一夕話,安慰的、該說的都說了,卻說不出口這四個字:最後一程。友人跟我說她不想去準備牠的離去,但無論是送得到最後一程,抑或是送不到最後一程,其實,都是要準備的。

我家小兔離去的時候,我沒有在她身邊。在那個寒冬的早上,媽媽突然致電,那宣告死亡的寥寥數語,仿如把舊式印刷工場的鐵字粒,烙印在我的腦海當中。

「女呀,阿檬唔知點解推極都唔郁,個身硬晒和…都唔知點解會咁,可能太凍啦…不過佢都無食野幾日喇…哈哈…你番黎睇下佢啦」

我已經不記得我是怎樣回到家,痛苦的回憶都像斷了片。只記得我擁着僵硬了的小檬,那個肥得可以在冬天充當暖袋的小身軀,在我手上化成了冰。她仍在張開的眼睛,彷彿就是等我來把她們掩上。後來的事也不太記得起了,唯獨是媽媽以上的話,這幾年不時在腦中盤旋。媽媽的笑,那時令我很反感,現在想來,大概她也是不知所措也是害怕。爸爸才剛去世不久,想必媽媽是怕我太難過。可那夕話,代表了太多的遺憾,送不到牠最後一程的遺憾,以及沒有好好照顧牠的遺憾。送不到,要準備的,是接受遺憾。

爸爸的最後一程,是送得到的。九個月以來,要準備的,都準備了。看着心跳的線慢慢變成一條,看着白布蓋上,看着媽媽與姐姐的淚,所有事都還記得。喪禮上按着火葬的那一個按鈕,看着他的身軀慢慢湮沒在水平線之後,是痛,同樣亦是遺憾。送得到,要準備的,是存放記憶最後的時光的空間。

突然想起《最後一次》這一首歌。最後的時光,是要準備的。有準備的機會,其實已是一份福氣。

goomail, 請好好加油。

寒武紀與威士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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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不出來,不如喪笑至涙流。」

《寒武紀與威士忌》,是這些年來最能感動到我的一套戲劇。編劇黃詠詩對都市生活的那一份黑色幽默、那一份在人群中卻依然寂寞的心的描繪、那一份對生離死別的手足無措與無奈,確實令我與友人在劇場喪笑中流下了淚。

七十後的主角阿紀,浮游於都市生活之間,生活淡然無味的她來到了她的三十歲,感情事業卻失意,母親與朋友相繼過身。每天回到自己的家卻還是感覺無家可歸、媽媽的靈魂不時在家中搞搞震、與廖廖好友不時聚會卻更發現生活中那種「對自己著緊的事卻不能著緊」的無奈,阿紀於是決定在大杭舞火龍之夜結束自己的生命。可就在那絕望之中,她遇上了樓下單身少婦將要迎接的新生命,那突然來臨對生命的盼望與祝福,令阿紀有了繼續走下去的動力。

阿紀,是黃詠詩,也是我。經歷過這些年過多的生離死別,至親的離世朋友的自毀,我太能夠明白能一種對「對自己著緊的事卻不能著緊」的那一份手足無措與無奈。曾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回到家卻感覺不到回到家的感覺,那一份uncanny的感覺,那一種homecoming but still homeless 的可怕,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來。看著爸爸的遺照、小檬的衣服、好友的遺書,除了像主角阿紀般把媽媽的骨灰藏在書櫃中,除了努力的逃避以外,跟本不知道還可以做些什麼。有那麼一刻你感覺世界把你遺下,而更可怕的是,你什至偷偷地慶幸世界這個世界把你遺下,因為這樣你也許就能夠隨時隨地的離開。

經歷卻免不了使人成長。「笑」日復日成了我們排解一切問題的方式,除了笑,還是笑。對生命無奈的事,即使做不到一笑置之,但笑總算能提醒我們自己正在努力地面對眼前的種種,至少能令身邊關心我們的人不會擔心。而能夠不令關心自己的人擔心,大抵也能夠成為印證成長中重要的一環。黃詠詩劇中所有的笑,其實是哭更是痛。

「有些東西,既然忘記不了,就讓時間把他治療吧」。這些日子又再一次經歷生離死別,既然忘記不了,而心亦還在痛,那就唯有笑吧,讓時間的流逝把我治好。

(此劇還在太多值得讚賞的地方,舞台設計最見出色,演員表演亦令人讚嘆,可在這個出色的劇本比較下,什麼也不太重要了。)

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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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是我最想念爸爸的時刻。

我20歲前的人生,其實沒有認認真真的讀過書。小學時因為不想被媽媽打而讀,中學時反叛起來干脆就不讀,原校升上中六是意外的驚喜。直到中六起,開始只需要讀自己比較喜歡的科,才叫用了個心讀了些書。然後,意外的成續入了港大,真真正正地接觸到了想要接觸的世界,認認真真地讀了些書。3年過去,畢了業又立即報了master, 一邊工作一邊讀書的那一份辛苦,確實只有自己才知道。而一直在這5年來支持我走下去的能量,是爸爸那一份眼中帶著驕傲的光芒。

是的,是那一份光芒,令我一直堅持了很久很久。記得那時在醫院裡,他剛剛開始了化療。放榜那天我跟他說:爸爸我進港大了喔。剛剛做完化療的他,雖然很虛弱,卻還是從心笑了出來。他什麼也沒有說,但從他眼中發出的光芒,令我明白了他因為我而感到驕傲。大抵,這也是我唯一為他做過的事。而期後他跟我說:「要好好實踐自己的理想」,成為了我一直以來的力量。每當夜闌人靜衝paper 的時候,他的話,總成了我挨下去的力量。

再次畢業,喜悅不是來自那一張沒太大意義的証書,而是在台上,仿佛看著那個一生中最愛我而我亦最愛他的男人,靜靜地以他驕傲的眼神在台下看著我。

(而這大抵也是我忘記跟校長扼手的原因)